穆晴明與荀楚吃好飯，黎溪拿上收拾好的行禮，衛榮準備好了馬匹在門前等候。

荀楚將她送到門口，沒叮囑的言辭，倒是黎溪一次又一次地重覆：“娘娘一定要註意保重身體。”

穆晴明翻身上馬，看著站在門前淺青色衣袍的荀楚：“我走了，你進去吧。”

荀楚微微頷首，卻沒有離開的意思。

黎溪跟王錚他們都在，穆晴明其實也有點害臊的，但看荀楚形單影只的樣子她還是說了一句：“我會想你的，等我回來。”

黎溪與衛榮都低下頭偷笑。

荀楚不像她這麽外放，在人前也只是抄起手看著她，嘴角卷起一絲弧度，再次頷首。

穆晴明這才調轉馬頭策馬離去。

已經走了挺遠，但回頭還能看到那抹淺青色的身影立在門前。

還未出門已被掛念，這便是家的感覺吧？

心頭一暖，穆晴明更是鬥志滿滿，恨不得立刻擺平所有障礙，跟荀楚安安心心在一塊。

成為婆羅門的弟子之後，她知道在吉祥客棧有專門往返婆羅門的魂碟使用，或是坐騎或是馬車，只是這些貴重交通工具的使用有權限。

但她應該能以從掌櫃的那裏借來一個。

但不幸的是，今天她來晚一步，吉祥客棧的幾個魂碟都被其他弟子拿了去。

趕時間的穆晴明不得不再問掌櫃的：“還有沒有其他辦法能盡快趕回門裏？”

掌櫃的想了想，對了，還有一個辦法！若是其他人他連提都不敢提，但穆晴明定然是可以的。

“姑娘跟我來。”

穆晴明跟著掌櫃的來到後院。

掌櫃的什麽都沒說，遠遠對那輛停在後院，看起來像沒人使用的馬車行了一個禮，再與穆晴明拱手道：“姑娘一路保重。”

掌櫃的連招呼都沒去打就讓她去蹭車，那應該是婆羅門的熟人。

穆晴明也沒多想跟掌櫃的說了一句“謝謝您”就大步走向馬車。

馬車看起來十分普通，木制的車廂前方掛著有一個銅鈴，周圍沒人，拉著馬車的馬十分安靜地立在原地。

穆晴明在外頭說道：“您好，我是婆羅門弟子穆晴明，聽說您也回婆羅門，我能搭一程順風車嗎？”

說完等了一會兒，車內無回應。

開口又要詢問……

這舉動是不是有點傻？掌櫃的都不知道裏邊有沒人就鞠躬，她也跟著一個勁兒的傻問麽？

不來這套，穆晴明利索踩了馬凳踏上車頭，一把打開車門。

啊，怎麽是他？！

穆晴明下意識就要轉身下車。

但松開車門的那一刻……

她為什麽要怕他啊？反正擡頭不見低頭見的。

於是幹脆她招呼也沒打就鉆入馬車內。

這車只在後方設了一個寬敞的座位，車廂兩側分別堆放著書卷跟一個箱子。

箱子也能坐，但他旁邊還空出一大截座位，她要往箱子那坐算什麽？再說也不知道那箱子裏有啥，萬一坐癟了不更加尷尬？

穆晴明擡眼看後邊坐著的人。

他今日依舊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袍，黑發如同流水一樣落在身上，桃花般面容之上雙眸閉合，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留下了兩扇陰影。

好看的唇瓣，淺淡的唇色，以往嘴角總是吟著仿佛與生俱來的淺笑，今天卻……

不笑，亦不怒。

穆晴明舉步往他旁邊走去。

還差兩小步……

“放肆。”馬車內的人終於說了一句話。

再不敬他，穆晴明也不會在他放出這話的時候還要沖撞上去。

他只說了這兩個字，就保持閉目打坐的樣子不再有任何表示。

言下之意，就是不讓她坐他旁邊的那座位了唄？

穆晴明瞅了那箱子，再看這邊堆放的書籍，彎腰將書籍往一旁掃開，人就坐在了書堆的中間。

噢……她的腰跟腿是真酸。

沒一會兒，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頭傳來：“玄尊，可否啟程了？”

穆晴明沒關門，讓文修一下就瞧見了她：“姑娘，許久不見。”

“好久不見，文修。”

文修又瞧了一眼打坐的玄尊，便小心翼翼地關上門，片刻之後馬車啟動。

不愧是玄尊的車，十分平穩。

但車內安靜得連掉根針估計都能聽見。

他這樣安靜真讓人有點不習慣……

人果然是個習慣性動物，以前總是居心叵測陷害她的人，突然不那樣了，居然也讓人不大習慣。

嗨，穆晴明無奈一笑，幹脆也靠著車廂閉目養神。

也不知道肖常德現在怎樣了，畢竟是西殿使的女兒出事，還事關婆羅村族長的家事，估計這會兒已經亂成一團了。

嗷，地板好硬，穆晴明把腿伸直了，看著自己的鞋突然想起昨晚荀楚親吻她腳背的樣子……

呃，她要不要這樣不分場合的胡思亂想啊？

穆晴明不得不轉頭撥開車窗，讓涼風吹散一下臉上的燥熱。

這才發現，這車速好像有點慢啊。

這會才剛出落雁城的南門，外頭是一片蒼茫的蘆葦，馬車悠然自得從水中棧道緩緩行駛。

兩旁的蘆葦花隨風晃動，一群大雁飛上高空，開始了向南方遷徙的旅程。

風景是不錯，但車速怎麽比普通的馬車還慢？

穆晴明回頭看玄瀾闕，正要開口就聽到蘆葦泊裏有人在吟唱：

“一重山，兩重山，山遠天高煙水寒，相思楓葉丹。鞠花開，鞠花殘，塞雁高飛人未還，一簾風月閑。”

然後，有漁船從蘆葦泊裏劃過。

山重重，水漫漫，寒江煙波浩渺霧氣蒙蒙，已是入秋楓葉紅了時節。菊花開了又敗，塞外大雁都已經南飛，可是思念的人兒，為何還不見你歸來？一片癡心都付與了西風寒月，好不寂寥。

這詩歌倒是應景。

連玄瀾闕也跟著慢慢睜開了雙眼，望向了窗外那略顯蒼茫的蘆葦。

秋風從車窗吹入，帶來了幾朵輕飄飄的蘆葦花，拂過他精美絕倫的臉龐，輕輕落在他的如墨的發絲上。

不管穆晴明有多排斥眼前這個人，但不得不承認這人的容貌確實無以倫比，美得撩人心魂。

臨窗的美人，枯黃的蘆葦，一時之間凝聚成一幅秋涼蕭瑟，寥落幾許的秋水美人畫卷。

逐漸遠去的歌聲還在回蕩……

山遠天高煙水寒，相思楓葉丹，塞雁高飛人未還，一簾風月閑。

穆晴明到嘴邊的話楞是給咽了下去，不敢去打擾這一幅讓人必須得屏住呼吸的畫面。

直到玄瀾闕忽而將視線從那朵蘆葦花上擡起，投向她時，

穆晴明脊背猛然挺起，手也忍不住按在了手邊的書卷：“看……看什麽？”

玄瀾闕不語，不笑，亦不怒。

只是那雙看著她的眼睛，靜謐得如同……深井，又如同無波無瀾卻廣袤無垠的深海。

怎麽可能在玄瀾闕眼睛裏看到這樣的眼神？！

穆晴明驀然擰眉。他便再次閉上眼，將那雙眼睛完全掩蓋起來，她便什麽都看不到了。

穆晴明不由吐出一口氣，此時才發現從他睜眼的那一刻，她一直在屏吸。

玄瀾闕今天，真的有點奇怪對吧？

這次他來落雁城究竟是為了什麽？跟荀楚見面又說了什麽？

那天在法場看到她跟荀楚抱在一起之後，他就沒再出現過。

成親那天在進入落雁城後，穆晴明心裏其實是有些不安的。

玄瀾闕在落雁城，他會允許她跟荀楚成親嗎？

畢竟荀楚在玄瀾闕看來是不得不除掉的隱患，否則當初也不會讓他去天刑山受劫。

但玄瀾闕沒阻止他們成親，到目前為止沒讓她為羅魂鈴付出什麽行動，也沒有再對荀楚下手。

那他究竟是想要做什麽？還是說他在等什麽？

“師父……”這時候突然這麽稱呼他，讓她自己都有點不習慣。

但都已經準備改變策略對他，只能硬著頭皮繼續。

“您沒事吧？”

玄瀾闕嘴角一勾，帶點嘲諷，大概也聽得出來她問這話沒什麽誠意。

她跟玄瀾闕的相處本來就不存在誠意，所以不管怎麽都覺得不自然。

算了，她還是直入正題吧。

“馬車能不能快些？”

玄瀾闕還是沒回答，她直接跟文修說：“文修，師父讓你把馬車趕得快一些。”

外頭也毫無回應，穆晴明起身打開車門：“文修，快些。”

文修轉回頭對她笑逐顏開，口裏說著“是”的同時，人已經化作一道殘影從穆晴明眼前掠過，手中還持著一把劍。

他這是要刺殺玄瀾闕麽？

穆晴明條件反射伸手去抓他，但就在她抓住他腿部的同時，他再次化成一道殘影。

手心一空的同時，穆晴明已將戒律拿在手中，刺向沖向玄瀾闕的文修。

但文修的身影在戒律之下如同煙霧散開。

空的。

這只是一個幻影。

而穆晴明卻取代了那黑影的位置，手持戒律筆直刺向玄瀾闕。

怎麽會這樣？！

命海驟然翻騰，穆晴明連忙轉手將折扇偏移，但她刺殺玄瀾闕的力量依舊引著她向前沖刺。

砰的一聲，戒律如利劍從玄瀾闕耳旁穿過，一下穿透車廂。

穆晴明看到玄瀾闕的幾率發絲被斬斷飛起再輕盈落下，而她整個人也砸在玄瀾闕的身上……

玄瀾闕紋絲不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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